主要是对美国宏观经济做一点客观的描述分析,结合当前美国的政治行为表现,试图理解其中的内在联系。我们知道,2007年美国爆发了次贷危机,随后演化为2008年的华尔街金融危机,2009年最后引爆了全球金融危机。对于这次金融危机,我们可能低估了它的历史意义,特别是低估了它对美国产生了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影响。温老师有个判断,2008年是金融化危机,现在是全球化危机。金融化与全球化既有差别又有联系。
美国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启了这一轮的全球化,大量产业外包外移,好像是在分享好处,提供别人搭便车的机会。其实,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美国开启全球化的前提是它自身转向金融化,率先进入金融资本主义高阶段。这又是在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美元成为全球硬通货,成为最主要的国际贸易结算和储备货币,美国掌握了国际货币金融制度的建构权和话语权的前提下进行的。
我们可以通过实实在在的数据来看,美国通过金融化究竟搭了什么便车,占了什么便宜?以中国为主的发展中国家,向美国做了双重输出的重大贡献,一方面是商品货物的输出,提供美国低通胀的红利;另一方面是过剩外汇储备的输出,让美国享受低成本的信贷资金。在此过程中,美国对外进行制度成本转嫁,享受“暗物质”收益。(注:国际贸易暗物质由哈佛大学里卡多·豪斯曼和阿根廷央行行长Sturzenegger提出,国际贸易中无形资产存在的我们感知不到的金融收益,借用物理学中“暗物质”概念,是我们观测不到,却能探测到其引力的概念。)
1996—2010年美国累计产生6.98万亿美元经常账户逆差,占全球逆差的60%,但同期其对外净债务却只增长了2.3万亿美元,亦即,在表面严重失衡的贸易赤字下,美国通过金融效应获得的收益高达4.67万亿美元,这其中大部分为2001-2007年间获得,为3.86万亿美元,占同期美国GDP总额的4%。这被国际学界称之为“暗物质”的国家间财富关系,其实在本质意义上表征了在当今国际经济金融体系里不同国家的不对称地位。2010—2019年美国累计产生4.3万亿美元的经常账户逆差,但同期对外净债务却增加了约7.4万亿美元。
所以我们有时候会去问这个问题,两个12年的对比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美国的金融化在2008年之后,发生了某种并不那么好的变化。因为在之前只需要负债很少,就能够占很大的便宜,但在2008年之后要负债很多才能消化这个逆差。我觉得至少说明美国的金融化,它的整个金融资本金融市场体系的效率在下降。
2008年之后美国的金融效率在降低,其实不仅仅是从国际投资的头寸表来看是这样子的,我们从另外一项关键数据也能够发现,1996—2008年,美国内部非金融企业净资产增加10万亿美元,债务增加约8万亿;2008到2019净资产仅增加1.3万亿,债务增加13万亿,总资产增加约14.3万亿。1996到2008年家庭和非营利组织债务增加9.5万亿,2008到2019只增加1.6万亿,几乎全是消费信贷的债务。
以上数据表明美国居民借债消费的能力与企业投资消费的能力都在急剧下降,这意味着美国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不仅不能通过金融效应获得足够的“暗物质”收益,只能通过内债和外债的急剧增加来支付经常账户巨额逆差。从投资赚钱转变为借钱赖账,美国金融资本的盈利生态在恶化,产生“暗物质”的能力严重下降,债务扩张产生的经济效益急剧衰减,一个失效的、衰老的、失去动力的经济体。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金融市场像一个黑洞,吸收越来越多的信贷和资金流,债务和总资产的规模越来越大,可是产生不了“暗物质”这种真正的净财富,本质上就是产生不了剩余价值。但全球市场资金流总量是有限度的,美国黑洞吸走的越多,其它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就越来越困难,全球化危机也就越来越严重。
所以说,美国引以为傲的金融化在2008年之后陷于困境,或者说在原有的那套全球化金融游戏规则下无以为继,那么,美国会不会在纯粹的自由市场规则之外采用政治的和意识形态的非市场手段来维持它的霸权,来对付中国的挑战?甚至采用冷战的手段来对付中国……
最后我再给一点数据,我们还可以从美国的国际收支平衡的状况来看一下,因为这也是很重要的。2008年以前我们都知道每年最高峰的时候大概是8000亿美元的外部资本流到美国的金融市场,来弥补或者填补市场的巨大的经常账户的赤字。2008年以前的几年都是7000—8000亿很大的规模,但是自2009年全球经济危机之后,美国金融账户中的证券投资还有其他投资的流入就急剧下降,特别是2015年和2018年,这两年比高峰时期年份少流入大概7000亿美元。面对这种国际收支的一个巨大的失衡的情况,除了印国债、印钞票之外,特朗普总统2017年底甚至不惜推出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个减税政策,希望吸引直接投资资本的回流,试图使美国再工业化。这几乎得到了美国上下一致的认可。美国FDI流入差额,在经历了十多年的净输出之后从2015年开始转为净输入。
从前面一些基本的数据,我们可以说对美国现在宏观经济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很多人都问既然是美国最早推动全球化,现在好像难以维持,(至少从金融数据上来看,拿了那么多债,反而只产生了很少那么一点非金融企业的净资产)是不是搞不下去?我觉得美国的精英应该肯定是有认识的,知道全球化对他们产生了一些不利的影响,问题已经出现了。这种经济基础的变化,应该会影响到美国一般家庭民众的情绪,影响他们的生存和就业。这种老百姓的意识的变化,也不可避免地会被一些所谓的政治家和政客来利用和煽动,表达为一些比较右翼的民族主义和保守主义,或者极端的民族主义和排外主义。特朗普也很坚定的说要去全球化,有很多冷战时代的思维和表达方式。所以我觉得从经济数据和美国现在的一些政治的表现来看,可能是具有一定的内在的联系。
主持人刚才说了后浪,我觉得我这个后浪并不是那个时代的过来人,对于那时候政治的逻辑,对那时候的国际对抗并不了解,因此不好去做分析。但我觉得这可能是有关系的,从经济的变化到现在美国的政治战略转型,包括地缘政治战略转型、意识形态政治战略转型都在发生着变化。
最后,我要表达的困惑是,美国在政治上有什么样的逻辑来应对现在这样一个对它已经很不利的金融形势。就像以前我们经常流传一句比较调侃的话语,带有一定讽刺性地说:“笨蛋,这是经济”。我觉得我们现在可能不能完全用经济的逻辑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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